車里的女人國

作者／李拂一

車里縣城西約十五市里之戞董，有一河曰浦戲，譯言陰水。發源於戞董西北約二十餘市里之賀猛。有兩源··一源於賀猛之北；一源於賀猛之西北，匯流於賀猛之南，東南流至戞董，注入流沙河。土人相傳，十二版納，古為女人國，據泐文載籍載稱：遠在宋淳熙七年叭真入主十二版納，建立泐國以前，十二版納的居民，全屬女人，王亦女王，沒有男子。賀猛山中，忽有岩石突出如陽物，於是十二版納的女子，遂羣就石陽交接（一傳與神犬交，故擺夷族禁止殺犬），其後乃有男子，淫水下流，匯而成河，乃名湳戲。土人有歌曰：「鹵鹵花，父石陽」，即歌咏此故事云。

蠻書卷十：「女王國去蠻界鎮南節度三十餘日程。其國去驩州一十日程，往往與驩州百姓交易」。唐崔致遠補安南錄異國記：「安南之為府也，巡屬一十二郡，羈糜五十八州……陸之西北，則接女國烏蠻之路」。新唐書南詔傳：「蒙舍詔在諸部南，故稱南詔。居永昌姚州之間，鐵橋之南。東踞爨，南屬交阯，西摩伽陀，西北與吐蕃接，南女王」。法人馬可帛洛在宋初越南半島諸國考中，考訂南詔盛時之南境為威遠瞼南界諸山。認為應求其地於普洱或思茅兩地之中。但據天下郡國利病書：「兀良合台伐交趾，經車里降之。至元中，置總管府，領六甸。其地東至落恐蠻，南至波勒蠻，西至八百媳婦，北至元江府，西北通孟連。由鎮沅南行二日入其界，又二日至普洱，又六日至九龍江外之宣慰司」。據此，則鎮南蠻與女國交界之山，在普洱鎮沅之間，即普洱北上二日行程，鎮沅南下二日行程之地，約當北廻歸線一帶，而不在普洱與思茅之間。威遠境外則為十二版納，而十二版納適位於南詔之直南，安南府之西北。蠻書及新唐書所載南詔南之女王國及補安南錄異圖記所載安南府西北之女國，當指十二版納為無疑。是則其先為女人國之說為不虛矣。惜晚近泐人殊式微，十二版納的泐文載籍，頗多散失，詳盡之記載，一時無法覓得。泐史始於宋淳熙七年（西元一一八○年），淳熙七年以前的文獻多不記年，唐咸通四年（西元八六三年），樊綽在蠻書卷十謂：「水真臘國，陸真臘國，與蠻鎮南相接」。彼時或較前之十二版納，或曾被毀於真臘，極多數男見轉死征戰，殘餘男性，被俘一空，造成男性極度缺乏之現象，因而產生若干不近情之傳說。惟三十餘日程一節，核諸今日車里至景東之程途，有所不符。或者此所指之鎮南，乃和子城之鎮南州，而非今之景東，或者當日十二版納之首府不在今之車里而較南，否則日程不應相差如是之巨。古時車里版國，遠較現時之十二版納為大。其境東至老撾，南至景海（今泰國清萊府）。由老撾東去驩州（今又安河靜兩省境內）一十日程，大致不差。柬埔寨在二世紀時代，亦曾出現女王，但與九世紀蠻書寫成時代之女王國，顯有不同。向達氏疑古之女王國，為後來之八百媳婦國。但八百媳婦中隔車里十二版納，未與鎮南蠻接。去驩州之程途較遠，亦有不合。

此外，我國史乘中，尚有梁書東夷傳（南史扶桑國傳所載同）所載，扶桑沙門慧深所言，在扶桑東千里之女國。後漢書北沃沮人言：海東有女國，無男人。或傳其國有神井，闚之輒生子之女國；及三才圖會所載：在東南海上，無男，照井而生子之女人國；以及梁四公記杰公所說：在中國西北之女國（圖書集成邊裔典）。據近人考證：慧深所言在扶桑東千里之女國「二三月競入水則妊娠，六七月產子」之說觀之，認為須離去人類學及人種學而進入動物學中。蓋有耳海狗之屬，如腽肭獸（一名海獅），亦專以海帶為食，亦即慧深所說，食鹹草如禽獸者也。通考卷三二七沃沮條：「王頎別遣追討官盡其東界，問其耆老，海東復有人不？耆老言：有一國亦在海中，純女無男」。後漢書及三才圖會所言之女國及女人國，均有闚井生子之說，似指同一地點。而其地應為西元七○一年，曾發生最大一次火山大爆裂之島原半島之溫泉嶽，亦即隋書東夷傳所載，其石無故火起接天之阿蘇山；或為婦女置履海邊，履踵向海，設有航海人著履者，即為此履婦女之夫之故事產生之八丈島。至慧深所言在扶桑東千里之女國，其地若不在羅處和島，即在千島偏南之一島。惟所謂女人，均認為身體豐肥光滑如脂，頭小腋翅等節，明係海狗之類而非人。杰公所說在中國西北之女國，其說多神話，當時朝臣皆認為是鄒衍九州，王嘉拾遺之談。南詔南之女王國及補安南錄異圖記安南府西北之女國，則與十二版納泐文載籍所志相符。雖故神其說，然亦不無可以推原之處。而其地則非車里十二版納莫屬也。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四期；民國63年12月25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