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雲南「孔雀膽」悲劇史話
李忠
大理古城北崇聖寺旁,有段功墓。段是元代大理第九代總管,他是大理國滅亡之後段氏家族中文武兼備最有名的人物。與段功相關的故事很典型地表現了元代統治者與大理地方勢力的矛盾和情感糾葛。
時值元末元順帝至正二十三年(一三六三年)已佔據四川的紅巾軍明玉珍,派遣萬勝統帥一支勁旅,進攻雲南首府鄯闡(今昆明市)元朝駐守鄯闡的梁王把匝拉瓦密聞風喪膽,率領梁王府文武官員及家眷,西逃楚雄,喘息稍定後,便派遣了一個能言善語的官員,趕赴大理,向大理總管段功搬求援兵。盡管大理段氏政權與元朝有滅國之仇,即百年前元世祖忽必烈革囊渡金沙江滅掉大理國。而幾代大理段氏總管和雲南梁王之間關係緊張,矛盾重重。但為了阻撓紅巾軍挺進滇西,段功親率數萬將士,疾速東進,由於萬勝輕敵,紅巾軍在交戰中傷亡慘重。被迫撤退而逃。由於段功援救有功。元順帝封他為雲南省平章。梁王為段功在鄯闡城內修建了豪華的平章府。還把自己的女兒阿蓋公主許嫁給段功,在融合著白族與蒙古族婚禮儀式上,阿蓋公主用漢文寫成並當眾朗誦一首金指環七律
將星挺生抉寶闕 寶闕金枚接玉葉
靈輝徹南北東西 皓皎中天光映月
玉文金印大如斗 猶唐貴主結配偶
父王永壽同碧雞 豪傑長作擎天手
這首詩既是自己對婚事心滿意足的坦誠表露,又抒發了自己對段功愛慕之情。英雄美女,琴調瑟和。而段功在鄯闡樂不思蜀了。
段功的元配夫人高氏是個賢淑善良的白族婦女,她既思念遠在鄯闡的夫君,更為他的生命安危擔憂,她含淚執筆,寫成了一首玉嬌枝詞,派人快馬加鞭面交段功,詞曰:
風卷殘雲,九霄冉冉逐。
龍池無偶,水雲一片綠。
寂寞倚屏,春雨紛紛促。
蜀錦半問,鴛鴦獨自宿。
珊瑚枕冷,淚滴針穿目。
好難禁,將軍一去無度,身與影立,影與身獨!盼將軍,只恐樂極生悲冤鬼哭。
高氏夫人這首詞,喚起了段功對蒼山洱海,故土親人的思念之情,而阿蓋公主也勸段功回大理看望親人。段功及隨從人員,一路風塵來到金雞廟時,正碰上高氏派來迎接夫君並報生子之喜訊的官員,段功喜上眉梢,笑在心頭,且吟且寫這樣一首七律:
去時野火遍山赤 凱歌回奏梁王懌
自冬抵此又陽春 時物變遷今又昔
歸來草色綠無數 桃花正濃柳苞絮
杜鵑啼處日如年 聲聲只促人歸去
半年之後,段功不聽高氏夫人和滇西名將楊淵海的勸阻。執意重返鄯闡時,楊淵海寫了一首絕句,一針見血地指出段功此行必招致身死人手的悲慘結局。這首絕句是:
功高切莫逞英雄 使盡英雄智力窮
竊恐梁王生逆計 龍泉血染慘西風
古語說:木秀於林,風必催之。梁王奏封段功為雲南省平章,並以女妻之一系列行動,使得梁王的寵臣車力穆特爾,妒火中燒,醋勁大發。這個色膽包天,狡詐狠毒的傢伙,不僅和梁王的妃子忽的斤勾搭成奸,還想得隴望蜀,對阿蓋公主覬覦已久,垂延三尺。他多次在梁王面前搬弄是非,說段功野心勃勃,要奪取梁王大權,還說段功與敗退的紅巾軍萬勝之間,書信往來頻繁。梁王往昔就與段功關係緊張,如今一經車力穆特爾的挑撥離間,便萌生了置段功於死地的念頭。他把一瓶摻有劇毒的孔雀膽酒交給女兒阿蓋公主,要她在一兩天內毒死段功。阿蓋公主知道父王決心一定,就是用一百匹馬也拉不回來。她忍痛含淚接過孔雀膽酒,侍夜深人靜之時,阿蓋公主將此事密告段功,要他星夜離開鄯闡,趕快回轉大理。但段功卻說什麼自己要用實際行動,來消除梁王的疑心。
梁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幾天後,他派人告知段功和阿蓋公主,要他們到覺照寺進香。段功和阿蓋剛到覺照寺寺外,早已潛伏在寺內的弓箭手同時發箭,段功中箭身亡。阿蓋公主撲倒在段功屍體上,呼天喚地,失聲慟哭。這時從覺照寺內踱出的車力穆特爾,拉著阿蓋公主的袍袖說道:我們蒙古族草原上最美麗的姑娘,又香又好看的押蘆花,你就嫁給我吧。…阿蓋公主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當著剛剛到來的梁王的王妃忽的斤的面,揭露和痛斥了他。車力穆特爾惱羞成怒,正要拔劍行凶,而追隨段功到鄯闡平章府的楊淵海手起劍落,將車力穆特爾砍為兩段。楊淵海繼而咬破食指,在覺照寺粉牆上寫下了這樣一首絕命詩:
半紙功名百戰身 不堪今日總紅塵
死生自古皆由命 禍福於今豈怨人
蝴蝶夢殘滇海月 杜鵑啼破點蒼春
哀怜永訣雲南土 錦酒休教洒淚頻
寫畢,便在段公屍旁言:段總管大人,末將楊淵海願追隨你於九泉之下。言訖舉劍自刎而亡。
是夜,多情善良的阿蓋公主取出幾天前父王交給她的孔雀膽酒,一飲而盡。並在服毒前也寫下一首絕命詩:
吾家住在雁門深 一片閒雲到滇西
心懸明月照青天 青天不語今三載
黃嵩歷亂蒼山秋 誤我一生踏里彩
吐嚕吐嚕段阿奴 施泉施秀同奴歹
雲片波鱗不見人 押不蘆花顏色改
內屏獨坐細思量 西山鐵立風瀟灑
孔雀膽的悲劇,還有這樣的一個尾聲;梁王乘人之危,用重金收買武林高手,到大理行刺段功之子段寶,又親率兵馬進犯大理。但都以失敗告終。段功有一女名僧奴,出嫁建昌阿黎氏時,哭著對哥哥段寶言道:今歸夫家,收合東兵,飛檄西洱。汝應兵會鄯闡,共報父仇。但由於各種因素,段寶兄妹兩人會兵為父報仇的心願,終未能如願。
郭沫若先生曾新編歷史劇「孔雀膽」演述這曠世恩仇。情節更為曲折。
陰謀,可得逞於一時,而不能得計於永遠。而愛情,卻是一首不朽的頌歌。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32期,民國91年1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