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交趾越南訪台商
李興才
一、交趾越南
當今中南半島上人口最多的國家越南，中國古稱「交趾」，也作「交阯」。唐堯時代，指五嶺以南的地方。漢武帝征服交趾，置交趾郡，設都護府於文州（今河內），並改稱交趾為「安南」，有安定中國南方之意。中國從此統治安南長達千年之久。
到了唐末，中國忙於內亂，安南的李氏、陳氏、胡氏、黎氏、阮氏王朝先後興起，逐漸脫離中國而自治，但仍按年向中國進貢。公元一八○二年，阮氏王朝定國名為「越南」（VIETNAM）， 因越南的主要民族，乃由中國百越人南遷而來的緣故。直到公元一八八一年，法國佔領越南為殖民地之後，才終止向中國進貢。
越南位居中南半島東側，南北狹長，面積三十三萬平方公里，海岸線長三萬二千公里，人口八千六百萬人，有五十四種民族，華僑現僅一百餘萬。行政區分為五十九省，三直轄市（河內、胡志明、海防）、首都河內、古都順化，胡志明市原是法國殖民時期興建的殖民都市「西貢」改名而成。
一九五四年，法國在奠邊府一役戰敗，退出越南，從北緯十七度分為北越和南越兩大陣營。一九六五年，南北越間由內戰衍成國際戰爭，蘇聯和中共支持的北越共軍，於一九七五年戰勝了以美軍為主的美越聯軍，次年七月南北統一，成立「越南社會主義共和國」。一九八六年起，繼中國之後，實施改革開放，越南已從廢墟中站立起來。
二○○五年十月，至二○○七年十月，我曾與友人兩度赴越南參訪旅遊，主要包括河內、下龍灣、胡志明市等地區，初步印象，比傳說和想像中的越南要好得多，尤其對越共如何打敗美軍？台商如何錢進越南？增加不少瞭解，以下略述觀感數則，用饗鄉親讀友。
二、首都河內
河內（HANOI），中國古稱文州，位於北越紅河三角洲平原的中心。自李氏王朝（公元一○一○年）起，即定都於此，改名為昇龍城。公元一八○二年，阮氏王朝遷都至順化，將昇龍城改名河內，定為東京。李氏王朝之後，河內一直是越南政治、文化中心的首都。
河內現有人口三百萬人，法國人建造的西歐式街道座落於西北區、東南區為舊市區。市內公園湖泊不少，如還劍湖、西湖、七畝湖、山姆湖等；文化遺產如孔子廟、鎮國寺、三十六條古街區等，再加上現代化建築的巴亭廣場、胡志明墓、總督府、國會大廈、胡志明博物館等，新舊並陳，古今輝映。又因在越戰期間，駐河內的外國使館林立，遭受美軍轟炸最少，保存了很多法國式建築，多漆成橙黃色，夾雜在蔥鬱的綠蔭之間，顯得特別耀眼。可惜市區交通較亂，尤其是上下班時間，機車、人力三輪車、汽車在馬路上橫衝直闖。
在還劍湖附近的三十六條古街區、鎮國寺、孔廟等傳統建築，古色古香，富有中國味。不過，古街區已隨時代轉變，原來的絲街已改賣成衣，紙街已改賣賀卡、請帖及婚喪禮品，草鞋街已改賣皮鞋、休閒鞋，米街已改賣餐飲，木材街已改賣鐵鋁門窗。越南之有孔廟，說明深受中國文化的影響，尊孔崇儒，但形制及格局則與中國不同，大成殿前殿供的越南儒學陳氏大師（自中國留學返越），後殿供的才是孔夫子，均有塑雕座像，面貌不太像中國的孔子，倒與寺廟的神像類似。所幸盈聯匾額，包括書法，尚保留中國傳統。
據說，越南話中有三分之一是借用中國話，文字也是由中國漢字衍生而來。到了十八世紀後期，葡萄牙傳教士創用拉丁文拼音的國語（Quoc Ngu）傳教，就是現在的越南文。越南女子，大多腿長腰短，穿上越式薄絲長褲長袍，上半身貼身緊裹，長袍開叉高及胸圍之下，微風吹動下擺，有飄逸之美。現除慶典外，僅有高中女生規定穿著長袍，平時及一般婦女，均改穿短裝上衣了。
三、胡志明熱
胡志明（Ho Chi Minh 1890-1969 ) ，是越南民主共和國的創建者，被尊為國父。公元一八九○年生於北越吉安省，早年參加反法運動，赴法加入社會黨，後轉入共產黨，到俄國加入國際共產組織，返越成立越南共產黨，與中國共產黨的淵源深厚。他在一九四五年領導放逐越南末代國王保大，建立共和國，被推任總統；又在一九五一年成立越南勞動黨，被推為主席。一九六九年逝世時，八十歲，未婚，無親人。現在越南各機關團體及公共場所，均高懸胡志明像，受人崇拜。他逝世當晚，雷雨交加，但天空卻出現明亮的星星，民間傳說，敬之如神。
河內市中心的巴亭廣場、胡志明墓、總督府、胡志明博物館等相連，類似中國的天安門廣場、俄國的莫斯科紅場。胡志明墓地，即胡志明早年宣佈越南獨立時的演講台。法國殖民時期的總督府，建國後稱主席府，但胡主席堅持只住在府後公園內的一座高腳小木屋中，直到逝世為止。
胡志明博物館，竣工於一九九○年五月十九日，即胡志明百歲誕辰紀念日。全館建築，像一朵潔白的蓮花（越南國花），館分三層，陳列有關胡志明家鄉、家居、生平、革命活動和人民奮鬥的成果，內容相當豐富，比我們的國父紀念館和中正紀念堂，多了些實物模型。
我兩度到越南參訪旅遊，發現遊客中差不多有一半是外國人，且以歐洲人較多，歐洲遊客中又以法國人為多。也許法國人想實地看看，被法國統治了一百年的越南，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是否可以找到自己先人在越南當主人時所留下的一些遺跡？
四、下龍傳奇
中國人自稱是「龍的傳人」。越南人亦自許是「龍子仙孫」。越南野史中載：「很久以前，在越南建國初期，國土受外敵從海上入侵，上天派龍母率眾龍子下凡助越人抗敵，龍口噴出無數龍珠，頃刻化為二千多座大小島嶼，阻擋敵船，有如銅牆鐵壁，敵船被撞得粉碎，片甲不留。擁有這些小島的一千五百平方公里大海域，便稱之為「下龍灣」。我第一次遊下龍灣時就在遊記中寫過：「桂林，水在山中轉。下龍灣，山在水中遊。…我們乘遊艇遊於島嶼之間，美景千變萬化，彷彿不是我們在遊海看島，倒像是島在海中遊水看人。……」下龍灣中已經命名的島嶼有九百個，如鬥雞島、象牙島、抱妹島、老翁島、魚帆島、珍珠島、芝麻島、猴島……等。下龍灣的島上，也有幾十個溶洞，如木頭洞、天宮洞、驚奇洞、三穴洞、貞女洞、迷宮洞、鼓洞、仙湖洞、穿川洞、…等，很多溶洞中，都有前人的漢文詩刻。據說，下龍灣以前曾屬於中國的廣西省所有。
距河內約百公里的三谷湖，有「陸龍灣」之稱，下龍灣是水多山少，山在水中遊。陸龍灣是山多水少，水往洞流，山形酷似桂林，長長的三谷湖水，先後流經四座山洞而相通，我們乘小舟，由舟夫二人划漿，遊湖穿過四座山洞，往返需二小時，沿途山水，美不勝收。
一九九四年，世界遺產委員會通過，下龍灣列入世界遺產目錄，也是世界八大天然奇景之一。國人多稱下龍灣是「海上桂林」、「水上石林」。
五、西貢今昔
公元一九七五年四月，越共名將武元甲率大軍攻下南越首都西貢（Saigon），後將西貢改名為「胡志明市」來紀念胡志明。在一八五九年以前，西貢僅是南越湄公河三角洲西貢河畔的一個小漁村，法國佔領南越為殖民地之後，大肆建設為一座典型的殖民地都市，後為南越的首都，市內街道呈棋盤狀，類似西歐風格的廣場和道路穿插其間，市南為商業區、市西北為行政區、北方小高地為歐式住宅區、堤岸及運河沿岸為華人區及工業區，過去曾是東南亞最璀璨的「東方明珠」，也有「東方小巴黎」之稱。
由法國殖民政府經營發展起來的西貢市，為法國統治越南、高棉、寮國的中樞，本有永久佔有的野心，只因二戰時法國為德國所敗，無力顧到遠東，終遭奠邊府一役的慘敗，結束了對越、高、寮的統治。但法國人對西貢市的建設，還是值得稱道的。有如中國的香港、上海、青島、大連、旅順、瀋陽，如果不遭帝國主義者的佔領或租借，大力建設，恐不易有今天的格局和規模。
現在的胡志明市，有人口約七百萬，五星級飯店有五十家（河內有十五家，緬甸的仰光僅有二家），新建的高樓大廈林立，原有法式建築如郵政局、教堂、醫院、大學、西貢河岸的繁華風光，充滿了歐式情調。只是由於長期戰爭的摧殘，傷害太大。現國民所得年僅六百美元，到現在還沒有一條高速公路，繁華的堤岸區已衰敗沒落，亟待整建。傍晚時分，路邊的露天小吃攤，比比皆是，雖然有些歐洲露天咖啡座的情調，只是苦中作樂，心嚮往之而已。
市內一座諾羅敦宮（Norodom palace）建築群，原為一八六八年法國殖民政府的總督官邸，法國退出越南之後，吳廷談政府改名為「獨立宮」，經整建為擁有堅固地下防禦工事的作戰指揮中心，一九七五年四月三十日上午十時四十五分，武元甲指揮的大軍以坦克攻入獨立宮，代理總統楊文明投降。當時的總統阮文紹已先一週辭職，帶著妻財乘專機潛逃台灣，之後轉赴英國定居，前幾年死在美國。至於首任總統吳廷談，是被美國人逼下台來，為越軍將領捕殺於堤岸的華人區。
一九九七年，我第五次遊杭州西湖，參觀過建於西湖岸邊的林彪地下指揮總部，防禦工事，鋼牆鐵壁，即使用飛機大砲，也轟不破的一座堅強堡壘，準備以軍事政變奪取毛澤東的政權，卻因其女洩密而事發逃亡，林彪送命，世事難料，只在指顧之間。想當年，法國的馬奇諾防線擋不住德國的入侵，中國的萬里長城也擋不住外敵的入侵。越南獨立宮的防禦工事又能如何？
越戰之後，越南與中共交惡，引起戰端，中止經援，戰敗的美國更是袖手旁觀，越南處境艱難。一九八六年起，仿照中國模式，厲行改革開放，在起跑時間點上比中國晚了十年，在經建成果上也比中國落後十年。現在，外商到越南投資最大的，依序是新加坡、台灣、南韓、日本、美國、歐盟。新加坡主要投資石油、電子工業。台灣主要投資新社區、工業區的房地產開發、兼及成衣、製鞋、海產、味丹、速食麵。日本主要投資道路、橋樑等基礎工程。改革開放的發展，南越比北越快，政府現以南北平衡發展為重點，放慢南越的腳步，以免失控。
六、古芝地道
越南民主共和國的建立，除了胡志明外，要以武元甲的功勞最大。他是越南最負盛名戰略家，也是胡志明最得力的助手，曾任副總理兼國防部長。武元甲於一九一○年生於越南中部廣平省，青年時期加入革命黨，就讀河內大學，後往中國受訓，助胡志明創立政治及軍事組織，越南共和國建立，先後任內政部長、國防部長、副總理。指揮對法戰爭，在奠邊府一役大勝，聲名大噪。後指揮與南越美越聯軍作戰，以其擅長的游擊戰術，利用越、寮交界沿線的「胡志明小徑」將兵力運至南越，並大量挖掘地下坑道，以神出鬼沒、聲東擊西、化整為零、奇襲突襲等的戰法，迫使武器精良、火力強大的美越聯軍疲於奔命，以勝利的姿態結束了越戰。
古芝地道，距胡志明市七十五公里，為越戰時期的越共總部，在一大片叢林內留下許多被砲彈炸出的大坑及秘密通道和通氣孔。早在一九四八年抗法時期起，即開始挖掘地道，靠工兵和民夫用土法挖掘了二十年，才完成這座龐大的地下村落，地道總長二百五十公里，共分上、中、下三層，每一層都有迂迴的通氣管延伸到地面，坑道內設施，應有盡有，地面叢林中，處處佈滿陷阱，陷阱的設計雖原始，但十分精巧，使美軍在叢林戰中防不勝防，完全處於挨打與被殺的場面，再精良的武器，也有無法施展的時候。據說：美軍為了對付叢林、坑道、沼澤地區出沒無常的越共，曾用掉一千六百噸的化學毒劑，結果還是戰敗。「隱藏戰力於地下，游擊突襲於地上」，應是共軍戰勝美越聯軍的關鍵之一，越共軍總司令武元甲，則是關鍵中的關鍵人物。
南北越統一後，由於武元甲是親中共派，而當時的主席黎筍是親俄共派，為了路線之爭，武元甲被黎主席免職下放。直到後來換了主席，才得平反。武元甲如今已是九十八歲高齡的老人了。
七、越南台商
自從一九八六年越南宣佈改革開放以來，台商在越南的投資金額，累計已超過台幣三千三百億元，約美金一百三十億元。自二○○三年起，隨著越南經濟起飛及部分企業著眼於避險策略，有廠商紛紛自大陸轉進到越南這個政治相對安定、風俗習慣相近、工資又比大陸便宜一半的國家來。二○○四年，台灣投資越南的金額，達四億五仟三百萬美元，創新歷年的紀錄。所不同的是，台商投資越南的規模，已由小中型轉為中大型。
二○○四年，越南製造加工出口公司（VMEP）為台灣母公司的三陽工業，獲利十四億元，從事胡志明市新都市開發的中央貿易開發公司，也賺了二十六億元，味丹企業越南廠，更大賺四十二億元。到越南投資專做鋁門窗的東光工業，目前有同奈、海陽兩個工廠，年營收十三億元，淨利高達十五％。在胡志明市街頭，包括婚紗攝影、珍珠奶茶、永和豆漿、滷味小吃，均有台商引進上市。除了消費市場，越南的基礎建設如高速公路、深水港、鐵路系統等，都有待興建，蘊含極大的商機。
進軍越南市場才幾年的保德信人壽，以兒童年金打響名號，如今市場佔有率高達四○％。慶豐集團投資越南十七年，董事長黃世惠早已擁有「越南王」的封號，橫跨機車、水泥、銀行、汽車產業，總投資額超過二百億元台幣，與在台灣時，尚需政府紓困的情景，豈能同日而語？
在越南，無人不知「富美興」，中央開發旗下的富美興，將胡志明市南郊的一大片沼澤地變成了黃金城，二○○四年獲利二十六億元。一座清新、華麗的高級新市鎮，上萬戶的透天別墅洋房群，座落在花園式的社區之間，道路、公園、超市、醫院、學校、餐廳、咖啡屋、高爾夫球場、警衛保安，一應俱全，「胡志明市台灣學校」就在這座新社區內，現有台商子弟，從幼稚園到高中學生四百多人就讀。社區住戶，九成以上均為來越南投資的外商，曾創下百戶豪宅半天就賣光，一年銷售二千戶的紀錄。
在台灣失利的長億集團老闆楊天生，到越南首都河內投資住商大樓，短時間內就銷售一空，大賺其錢。八九年前，台商在胡志明市順橋廣場花台幣二百萬元買了一塊八百平方公尺的土地，三年前以五千萬元賣掉，六年之間賺了二十四倍。但新地主去年轉手，竟賣了一億多元。
台塑王永慶幼子王文堯，接任越南「台灣興業」總經理，旗下的紡紗廠、纖維廠、發電廠已順利運轉；一百五十多公頃的工業區，招商順利，包括正新橡膠、福懋興業、金車飼料、明安國際、晉緯工業等等，均已進駐，出租率超過九成。
隨著經濟起飛，市場日益開放，今天的越南，正像三十年前的台灣、十年前的大陸，確是台商的新樂園。台商在越南，投資已超過一百三十億美元，僱用當地勞工超過一百萬人，雙方關稅已由四○％降到十八％，交通往來便捷，前景一片大好。當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要想有所收穫，全靠自己的智慧、實力、誠信、克苦、打拼精神。
我的老朋友，沈氏印刷和精益裝訂公司董事長沈金塗兄的三公子沈憲煜，十年前與友人集資三百餘萬美元，在越南胡志明市平政縣永祿工業區開設「威信包裝工業公司」，佔地一萬五千平方公尺，有二層樓房的工廠及倉庫各一座，員工八百人，為全越南最大專業生產彩盒包裝印刷的公司，取得國際品質認證及全外資產品一○○％內銷執照，舉凡業務、生產、品管、會計、人事、物料、倉儲均用電腦以數據化管控，不僅在越南的包裝印刷界算規模和產量最大，也是品質最好的，大凡越南的外銷產品，包裝盒（袋）均由威信訂製，所以獲利甚佳。沈總經理年輕有為，能吃苦耐勞、勤奮學習，短期間內就能用越語主持會議，用越語對員工講話，用越南文批閱公文，還被選為「胡志明市台灣學校」家長會的會長，因他十分熱心公益，大有乃父之風的緣故。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39期；民國98年12月25日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