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圃,安息

和建坤 

我夫婦和老圃是綏江中學同事。文革前後約十年之久,彼此不往來,不交談。文革中有人抄他的家,抄出一本日記,內中有「共產主義為可望而不可及」這樣一句話。于是,被定為「第四類」是屬于反黨反人民的敵我矛盾。

因一言而獲罪,老圃是也!

繼而是造反,後又回鄉務農,後又落實政策調動工作回鄉任教,繼而入了中國共產黨,任教導主任直至校長。

那年,我夫婦得以調回昆明。一日,正要吃午飯,敲門的是老圃,並隨身帶有一大紙箱,內裝大活雞一隻,又從背包裡掏出火腿數沱,說明是老伴弄好了由他帶來送我們。耽心雞經不住汽車、火車,步行的折騰,特意在紙箱上挖了幾個通氣洞。火腿是宣威特產,每支腿只有這麼一兩塊是最佳部位,稱為火腿心。

我立即把火腿切了,炒了,給老圃下酒。當晚殺雞囑老圃第二日來喝雞湯,他說:「開會,沒有空,以後再來吧。」

我們全家人吃得樂滋滋的,唯獨我心中發梗。這發梗的感覺,伴隨了我一輩子。

我知道,老圃有子女四人,都在唸書,每日全家以包谷飯填肚子。幸好老圃的老婆賢慧,把四個孩子都養大了。在我們的那個時代,何其艱難。更不簡單的是,他們的四個子女,個個爭氣,個個成材。老圃此生有福。

老圃退休後,到昆明定居。和我家住所不遠。西華園,南苑是我們常常相聚的地方。斯時,我丈夫尚未退休,經常是我和老圃討論問題。我們討論蒲松齡,背誦「聊齋」自敘,欣賞蒲氏的「驚霜寒雀……」還論論歐洲的城邦小國的直接民主,同盟形式吟誦「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

我們最艱苦困難的日子已經過去,我和老圃不討論時下,不討論將來,只是欣賞過去,欣賞我們的幸存。

我們為晚年有老朋友敘談而慶幸。他寫了首詩贈我:「歲月悠悠踰古稀,冰霜滿臉憶舊時,人間地獄俱遊遍,笑談慶生化蝶飛。」

惜乎!笑談並不久長,老圃逕自去了。無朋友再與論談,遊遍南苑何味!

有些傷感,以文為弔。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39期;民國98年12月25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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