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騰衝古城

邵應壬 

騰衝古城建造於明朝正統十年,經三年修築,十三年落成,厚一丈八尺,高二丈五尺,周圍七里,取西山青石,每塊平均:長兩米,寬一米,厚五十公分的興建。東西南北設有四門,四門各闊一丈四尺,高二丈六尺,深長七尺,廣十二丈,門各有樓。四門扇都以紅銅皮包製,名為:東門沾化,西門永安,南門靖邊,北門藻潤,建築雄偉壯麗,鞏固奇觀,迤西所無,名符其實的極邊第一城。城內外建築頗多,城內有三牌坊:黌學、文星樓、武侯祠、孔廟、圖書館、縣政府、地方法院、騰龍監督公署、文輝女中、簡易師範、縣立高小、體育場、教育局、護路營、特務營等,建材磚瓦木料,具有古色古香,外觀亮麗,內富冬暖夏涼。自南門以外,起自四保街,至來鳳山腳的六保街,純屬貿易商場,五保街最熱絡的十字街中心,又分為東街西街,騰衝商會、炳興棧、福春棧、富麗堂煌,美侖美奐,是五保街指標的建設。其間住商雲集,四季花紗堆積,玉翠奪目,遠近商賈,以此為交易中心。四保街至六保街的沿途,多以珠寶、玉器、琥珀、綢緞、字畫、藥材、藤器、竹編、百貨、土雜等,加之鄰壤印度、緬甸、泰國、寮國、越南等國之舶來品,應有盡有,琳瑯滿目,美不勝收。尤於五天一次的趕集,騰衝十八鄉鎮,四通八達,湧入城街,買貨賣物人潮的擁擠,水洩不通,其繁華熱鬧之景象,素有小上海之稱的美名。數百年傳統風華,早已聞名中外,茶馬古道,絲綢之路,滇西商業吞吐轉運的標本中心,中外商賈,莫不嚮往。惟不幸者:這西南屏障的重鎮,溯自民國三十一年(一九四二)五月十日下午二時,日寇侵略軍,二百九十二人,由緬甸經龍陵侵入騰衝,不費一槍一彈,鐵蹄踏進入風光明媚的騰衝古城。當時的騰衝;駐有護路營、特務營、樑河營,計千餘人數,超過日寇五倍之多,如果指揮有方,合作狙擊,龍陵至騰衝,又是崎嶇山坡叢林,居高臨下,埋伏襲擊,擊斃二百九十二個日寇,易如反掌。就在地利的優越和人數的比例,我們有絕對的勝算,可以擊潰敵人。反過來說句沮喪的話,就算我們戰不過敵人,在密茂的林葉草棚,地形地物的掩護下,大可安全返防。那麼,鐵蹄的侵進騰城,不致如此神速,更不致讓他輕輕鬆鬆稱心如意地遂心得逞。再說,當年駐騰的騰龍邊區行政監督龍繩武,只為顧全他在騰衝搜刮的玉翠、琥珀、古董、絲綢、字畫、花紗、大煙等數百馱物資,揚著龍字旗的馬幫,於五月七日,由護路營武裝一連,護送人貨安返昆明。縣長邱天培,也於八日率自衛隊及眷屬趁深夜潛逃。幾個營的官兵,攜械四散。許多機關團體學校、商號店鋪,目睹行政首長、武裝官兵,不顧百姓生命財產,夾著尾巴,提前跑的跑、散的散;也只好隨之關門停業、停課,到鄉下避難。全城百姓,辱罵政軍官崽,平時作威作福,吃香喝辣,享盡民脂民膏,得悉日寇侵佔了芒市龍陵,怕死的官崽,先人民逃之夭夭,如此不負責任,棄職逃跑,其性與畜獸何異?騰城淪陷之快,龍繩武、邱天培、李崇善等應負歷史責任。

全城百姓,驚惶失措,人心惶惶,留下極少數老弱婦孺,攜家帶眷逃奔遠鄉,依親避難。往日喧囂繁華、熱鬧非凡的街卷,剎那間變成了蕭條寂靜的死城。我就讀的省立騰中(騰衝一中),五月六日宣佈停課,應屆的畢業典禮,驪歌未響,淚別了三年的辛勤。不知道那年那月,才能回到鳳山蒼蒼、盈江泱泱可愛的校園!沉重的心結,不捨的揹負行囊,步行到城郊必經的老草坡,回頭瞻望古城,憶起以前假日、課暇之餘,三五友好同,常到古城內的高處漫步、高吭:「我的家在東北淞花江上,那裏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梁……」這首流亡三部曲,詞意悲涼,音調悽愴,或唱或聽,令人感傷。民國二十年(一九三一)九一八瀋陽事變,東北三省,淪為東洋賊寇,同胞們逃亡流浪,誰能意料,僅十一年的慘痛,就輪落在我們的身旁。這苦難的日子,要挨受到什麼歲月,答案是否定的。但是,我充滿希望,抱有信心;終有一天再會踏上這塊熱鬧的街市和文化的古城。

騰衝淪陷了,最先到達騰衝抗敵的第十一集團軍第七十一軍的預二師於五月十五日師長顧葆裕率第四、五、六團渡江來騰,分佈南北各地,牽制敵軍,並與敵激戰數次,敵我均有傷亡,後轉為不與正面作戰,進行游擊活動,待機收復失土。師部設於界頭,開辦幹訓班,招收各鄉鎮失學青年男女,嚴格訓練一月,結業後分發鄉鎮保等職,或情報、或隨軍遊擊、或繼升大理幹訓團(黃埔十九期)任選就業。我選了大理幹訓團,當時正值年青氣壯,熱血沸騰,家鄉在鐵蹄蹂躪之下,恨不得快速學習到一身武技,以便返鄉消滅東洋日寇,報仇雪恥。

正是抗戰中期,節衣縮食,是每個中國人應有的履行義務,我們身為即將擔負前線抗戰的任務,吃苦耐勞,是必然的準備。一日兩餐糙米飯、玻璃湯,不是蠶豆就是豌豆的營養配菜,早上用來沖廁所的湯盆,並無傳染不良的病患,反之,人人吃得精神煥發,個個肥肥胖胖,整年喝飲蒼山流下冰凍的涼水,四季受刺洱海刮來的冷風,一年更換夏冬兩套粗布軍衣、人工編織的草鞋,是三塔寺學生的標誌,生活的艱苦,課程的繁重,勝任愉快,甘之如飴。惟在星期假日,不到遠山砍柴,經雙槓、掛腿等測驗及格,方可出校散遊至下午四時,逾時受罰。我們騰衝淪陷區學生,蒙騰衝駐下關昆明等多處商號,每個月贈滇幣四十元零用金,畢業時還贈送了一雙特製皮鞋,在此表示感謝。我從不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的假日,藉此舒解身心,可也從不敢逾時回營。每次回到校門,習慣性的佇望:軍事委員會滇西戰時工作幹部訓練團(簡稱大理幹訓團)直聯是貪生怕死莫入此門,陞官發財請走別路。這對我們來說,意義深遠,也注入了莫大的啟示。受到一年的嚴格訓練,對我們未來的作人做事,受益匪淺。將以正確的方針,報效國家,服務社會。畢業分發第十一集團軍總司令部政工第二大隊,即將啟程騰衝敵後工作,能予返鄉殺敵除害,倍感雀躍。但抵騰後的工作行使,卻不如預期的效果,後轉預二師第五團團部,和湖南籍的唐文翥少校,擔任審訊,由於攻打來鳳山,第五團傷亡慘重,至反攻古城時,特務排及文職人員,也隨軍作戰,攻打任務的西南城角,二丈五尺的高牆,易守難攻,搭雲梯進攻,均遭頑寇一一擊斃。幸賴我方飛機,炸開了十三個缺口,反攻古城的預備二師、三十六師、一九八師、一一六師、一三○師,才能登城與敵火拼。敵人又利用民房、公署、學校、廟宇作防守工事,頑強抵抗。經我方飛機大炮,更番轟擊,且有火焰噴射的殺傷力,助戰殺敵,以五個師的強悍兵力,節節掃蕩,歷時四十五天的艱苦奮戰,於九月十四日,全殲守城頑敵。不幸的是:預二師第五團團長李頤,身先士卒,率部向敵聯隊指揮所李家巷衝殺,十三日遭敵軍機槍擊中身亡,前後一日,收復騰衝,痛惜為國捐軀,不勝哀傷!李團長是我的直屬上司,又是騰衝一百多位男女同學的副總隊長,對這位文武全才、德高望重,為騰衝犧牲的師長,感到無限的悲慟!我們永遠敬愛您,永遠懷念你,安息吧。

騰衝淪陷了兩年零四個月又四天,在此期間,騰衝人民遭日寇鐵蹄的蹂躪,牠們以最殘酷的極刑,殺害二萬一千多人,姦污婦女一千餘人、燒毀房屋二萬餘間,搶糧六千多萬斤,拉走牲畜五萬多頭,掠去大量的公私財產及地方的文化古物,難以計數。日寇的倒行逆施、無惡不作,致使騰衝人民淪入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飢寒交迫、流離失所的苦難深淵。

騰衝光復了,犧牲的代價,卻也可觀,從強渡怒江至攻破騰城,歷時四個多月,大小戰鬥四十多次,我英勇的抗日將士陣亡九一六八員,負傷官兵一萬二百餘人,騰衝人民隨軍作戰陣亡及赴義死難者共六千三百餘人。我們也斃敵寇少將指揮官藏重大佐聯隊長以下軍官一百多人,士兵六千六百餘人,並繳獲各式大量武器及軍用物資。駐騰日寇,全都消滅了。回觀騰衝古城,焦士抗戰,一片廢墟!收復騰衝,快已六十五載,城內建設,僅文星樓,恢復原貌,其它機關學校,均被高樓大廈的林立建築,起而代之。雖現代化的建築遍地,也難與文化古城的媲美。在風華原貌的考究,真格的無價評估。這是一場殘酷的戰爭,一頁血淚的歷史,一件難以磨滅的記憶。如果是,極邊第一古城尚存,熱海九十八沸度的大滾鍋,十山九無頭數以百計的火山群,高黎貢山數百年的茶花王,天然植物園,豐富的物產和奇麗的自然風光,四季如春的氣候,邊疆風釆繽紛,頗有江南風情。到北海草坪上划划船,進古剎,吃餐可口素齋,看一看傈僳族的上刀杆跳火海,聽一聽少數民族的情歌對唱,真令人留戀忘返。那裡有優美的風光,那裡是理想的旅遊景點,請大家告訴大家;常到極邊第一古城觀光旅遊,會讓你心曠神悅,長生永駐。古城的生活,物美價廉,起居飲食,極為方便,民國九十八年二月十六日,騰衝機場,也已啟航,往返更為便捷。

今適八十八個春秋的我,又是光復騰衝六十五週年紀念,懷舊記憶,藉資表達。惟所懷念的:預二師第五團團長李頤,一九八師第五九四團團長譚子斌,兩位為騰衝戰鬥、奉獻捐軀,卻看不到騰衝的光復,嚐不到勝利的果實,唯祝英靈安息,騰衝人民,沒齒難忘,永遠懷念和感激。

我幸運搭上八年抗戰、最後勝利的列車,看到日本侵略者無條件投降的敗亡,並親手擊斃日寇中尉三山四郎,不虛此生,甚感欣慰。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39期;民國98年12月25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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